第四十講

相　關：入法界品·室羅筏國逝多林本會
關鍵字：身語意一切法所在、第一義諦密法言說、法界與入法界、入法界三會、密法言說解讀即般若智慧顯現、體驗文字言說、入法界上首菩薩、『力』與『光』、智慧與『識』、諸佛眷屬

前面介紹了《華嚴經》三處演說中的菩提場、普光明殿。『三處』即生命中『佛法僧』三個因素所在，亦是『身語意』業所生一切法所在。修行者自皈依佛法僧，生起行法實踐，成就究竟的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首先就是要回到當下生命中的一切法。

『身語意』的『意』是指生命中一切法的總持力，是從與生俱來的根本無明的角度說，而不是從一念無明的角度說，不是指第六識、第七識作意思惟所能到達的『意』，不是『我能意識』、『我能思惟』、『我能覺察』的『意』，有自我作意參與的『意』即一念無明所生起。生命中一切法的總持力是生命本體的力量，依無加行力行法才能到達。

從生命活動與生命體驗的角度講，一切法的總持力包括兩個方面：一是法身世間的一切法本然存在和普遍存在；二是報身世間對此一切法能生起覺知觀察乃至思惟體驗。

菩提場會演說生命中本然存在和普遍存在的一切法如何生起，普光明殿四個行法階段是從行法理論、行法次第的角度演說如何如實知、如實體驗此一切法。『如實』是從生命活動參與的角度說，如實與否是以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為標準。從如來地一切法的本然存在和普遍存在來講，因為此一切法不需要生命活動的參與，所以一切法本自清淨，無有生滅與否、無有如實知與如實體驗與否，乃至無有解脫與無上正覺與否。

菩提場一切法即普光明殿一切法，亦即法界一切法。入法界這一處是從具體行法實踐的角度，說明如何對一切法如實知、如實體驗，如何證得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法界』即眾生界，即身心覺知一切法所在，亦即五蘊、六入、十二處、十八界一切法所在。有生命活動的參與才有法界、眾生界，才有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

普光明殿行法理論和行法次第是完整的佛教思想理論體系，必須概念準確、次第清晰才能把握準確，這是行法實踐必不可少的理論依據，是無上正覺的具體顯現。換句話說，如何判斷某個人是否到達見性位、登地位，乃至到達等妙覺位，要看此人是否能將從凡夫地到如來地的行法理論和行法次第說清楚。龍樹菩薩到達登地位，能深入龍宮集結《華嚴經》，將完整的行法理論與行法次第演說出來即是其證量所在。

行法理論和行法次第必須要和行法實踐、生命體驗相關，簡單化、概念化、絕對化的隻言片語，或者模糊不清、高尚廣大的溢美之詞，都不是無上智慧的表現。

佛教經歷了兩千多年的流傳，被逐漸民間宗教化，夾雜進來太多相似知見與不正知見。很多人喜歡神秘感應，誇誇其談故弄玄虛，把凡夫外道當作佛教，把二乘聲聞行法當作究竟菩薩行法，把行法理論與行法實踐簡單化、絕對化，很多人不再深入經藏，喜歡簡單快速一本萬利的修行方法，為名聞利養拉攏信眾，無限降低佛教門檻，給普通人貼上標籤冒充佛菩薩成就者等等，這種現象對佛教造成了致命傷害。修行者只有回到原本的佛教經論，深入經藏，啟發覺悟，才能避免這些影響。

雖然八十華嚴的《入法界品》存在缺文，但仍有二十一卷，完整經文的這一品即整部四十華嚴。在四十華嚴中，這一品稱為《入不思議解脫境界普賢行願品》。

從經文形式來看，《入法界品》好像在講故事，似乎只要把故事看明白即可明瞭這一品，如果能學著到處參訪即是入法界，不是這樣！這一品是以密法言說的形式對菩提場、普光明殿行法理論、行法次第做出的另一種演述，如果沒有前面的學習作為基礎，要明瞭這一品並不容易。可以這樣說，如果不明瞭普光明殿的行法理論和行法次第，特別是不明瞭密法言說如何解讀，根本看不懂這一品。

前面第六講曾介紹過《大般涅槃經》演說第一義諦的三種形式，這三種形式即《華嚴經》三處演說所使用的形式。很多人把第一義諦想得很遙遠，甚至超出了生命體驗，把第一義諦變成了世間妄想。第一義諦即當下身心覺知的一切法，並非超出當下的生命體驗而獨有。密法言說是用世間語言來演說生命中一切法的存在，是如實知、如實體驗一切法之後才能生起，必須回到生命活動和生命體驗中才能明瞭。回到當下生命中的一切法的行法實踐即是演說第一義諦。

換句話說，密法言說是從成就者果地生起的演說，而不是基於因地的世間故事。菩提場會的《毘盧遮那品》、普光明殿的《十地品》以及此處的《入法界品》等，都是演說第一義諦的密法言說，《入法界品》與菩提場、普光明殿一脈相承。

總體上說，如何證得第一義諦？首先要回到當下身心覺知的一切法，其次要啟發自性智慧、生起行法實踐，在生命活動與生命體驗中證得第一義諦，證得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

《華嚴經》一共三十九品，以『佛法僧』為核心在菩提場、普光明殿、入法界生起演說，其中菩提場六品、普光明殿三十二品、入法界一品。正如普光明殿住行向地四位行法階段一樣，從十住位的六品開始，經歷十行十迴向位的行法不斷升進，到達十地位只有一品；《入法界品》亦是從菩提場會的六品，經歷普光明殿四個行法階段的三十二品，逐漸總合在一起的，是將菩提場與普光明殿的所有演說，以行法實踐和生命體驗的形式呈現出來。

雖然《入法界品》只有一處經首，是為了表明行法理論、行法實踐與生命體驗總合為一，不能分割，但這一品同樣遵循《華嚴經》總體的演說模式，按『佛法僧』三個因素建立演說。經文以這三個因素為核心分為三部分：第一，世尊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生起法界一切法；第二，文殊菩薩出善住樓閣、舍利弗等六千比丘路上發心，以及文殊菩薩等至福城東大塔廟處演說『普照法界修多羅』；第三，善財童子受文殊菩薩教，生起入法界五十三參行法。

修行者首先要準確明瞭『入法界』三個字的意涵。明瞭了什麼是法界、入法界後，才能明瞭為什麼這一品稱作《入法界品》，怎樣才能確實生起入法界行法，怎樣是菩薩法身世間，怎樣是如來地法身世間。

『法界』不但包含一切法的存在現相，還包括智慧與生命活動、生命體驗的參與。『入』是指生命活動與生命體驗參與其中。對修行者來說，『入法界』是以智慧力生起行法實踐，如實知、如實體驗身心覺知的一切法。如果息滅生命活動的參與，止息種種知識、經驗和體驗的建立，一切法存在本身並不稱為法界。如果在凡夫外道、二乘聲聞、共法別教中，不能如實知、如實體驗一切法，亦不能稱為『入法界』。

對照四十華嚴中這一品的名稱『入不思議解脫境界普賢行願品』，亦可知『入法界』是指入普賢菩薩法界，而非別教菩薩法界。入法界行法是指生起普賢菩薩法界行法。

從普光明殿行法理論可知，普賢菩薩法界行法是基於根本智總持力的行法，是基於本然存在、普遍存在的一切法主動自覺生起的。任何凡夫外道、二乘聲聞、共法別教行法，是基於染淨分別取捨，基於遠離一切法、止息一切法的異身、異時、異處成就的行法，都不是普賢菩薩法界行法，乃至證諸法空得無生忍、入阿鞞跋致地，如果未能生起道種智行法，未到達金剛種性智慧成就，縱然可以稱為入別教菩薩法界，但不能稱為入普賢菩薩法界。

別教菩薩法界是從差別智成就的角度說，作意思惟可以到達，智慧與行法並非究竟總合為一。而普賢菩薩法界是從根本智成就的角度說，作意思惟不能到達，智慧與行法究竟為一，息滅種種染淨、空有、生滅、世間出世間的分別對立，入一切法無有障礙。

《入法界品》第一部分是世尊的逝多林本會，大體可分為五部分：

第一，世尊在室羅筏國逝多林給孤獨園大莊嚴重閣，與五百菩薩眾、五百聲聞眾、無量世間主俱，普賢菩薩與文殊菩薩為最上首；大眾念請六十法。『室羅筏國逝多林給孤獨園』在很多經典中亦譯作『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

第二，世尊入師子頻申三昧；十方世界大眾雲集，興種種雲；因菩薩眾與聲聞眾的種性不同，故所見境界不同，聲聞眾對佛菩薩境界兩耳不聞、兩目不見、如聾如啞，代表聲聞種性遠離一切法，遠離用心思惟，因此不能生起入法界行法，不能見佛菩薩境界。十方大眾雲集之後，上首菩薩演說偈頌。

第三，普賢菩薩演說師子頻申三昧，生起如來境界一切法。

第四，世尊眉間放光，普照一切諸佛國土。

第五，文殊菩薩承佛神力，宣說逝多林中諸神變事。

『頻申』是指自在，又譯作『奮迅』，是指增勝，催伏一切世間法無有障礙，有出生一切法的力量。『師子頻申三昧』是世尊所入三昧，由普賢菩薩與文殊菩薩演說，代表一切法雖然是從生命的根本力量生起，但要由菩薩力量顯現，以具體生命體驗的形式現前。

世尊的逝多林本會是菩提場會在《入法界品》中的具體顯現，與菩提場會相應，強調的是總體的一切法生起，是從一切法總持力的角度說。菩提場會中，世尊在摩竭提國菩提場中成就無上正覺，大眾念請四十法，一切法勝音菩薩現前以及十方菩薩雲集，由普賢菩薩入毘盧遮那藏身三昩，演說華藏世界一切法，這個過程與《入法界品》第一部分相應。

《入法界品》第二部分是文殊菩薩的福城東大塔廟會，大體亦可分為五部分：

第一，文殊菩薩在逝多林本會中演說諸神變事之後，從善住樓閣出，與無量同行大菩薩眾供養世尊，辭退南行，往於人間，意味著自性智慧是一切入世間行法實踐的最初力量。舍利弗尊者見文殊菩薩帶領大眾出逝多林，亦帶領六千比丘，頂禮佛足，辭退而去，跟隨文殊菩薩往詣南方，代表世間法中已經具備善根、福德乃至行法成就的修行者，最先覺察和領受自性智慧的力量，能聞法信行，自覺皈依自性覺悟。

第二，文殊菩薩等至福城東大塔廟處，演說普照法界修多羅。『福城東大塔廟』是往昔諸佛曾所止住教化眾生之處，此處常為八部天眾、人與非人之所供養，文殊菩薩在此處演說普照法界修多羅，有『一萬諸龍發菩提心得不退轉』。

第三，福城大眾聞文殊菩薩在福城東大塔廟處，『從其城出，來詣其所』，包括五百優婆塞、五百優婆夷、五百童男、五百童女。

第四，文殊菩薩觀察善財童子往昔因緣。

第五，文殊菩薩『安慰開諭，而為演說一切佛法』，教誨善財童子要『親近諸善知識，問菩薩行，修菩薩道』。

文殊菩薩這一會與普光明殿十信位相應，『往昔諸佛曾所止住福城東大塔廟處』即《如來名號品》、《四聖諦品》中的一切法所在處。

《入法界品》第三部分是善財童子生起五十三參入法界行法：

善財童子受文殊菩薩教，一路南行，從參訪德雲比丘、海雲比丘、善住比丘開始，精進行法實踐，經歷四位行法和等覺位，最後到達彌勒菩薩、文殊菩薩、普賢菩薩，成就如來地無上正覺。

《入法界品》三會生起的順序即生命中一切法生起的順序，亦即生命活動和生命體驗生起的順序。善財童子五十三參的順序即從初發心到如來地行法實踐逐步證得的順序，通過不斷精進的行法實踐過程來演說行法理論和行法次第，表明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是在行法實踐和生命體驗的過程中才能呈現出來。

接下來看《入法界品》的經首，經文是這樣：

【爾時，世尊在室羅筏國逝多林給孤獨園大莊嚴重閣，與菩薩摩訶薩五百人俱，普賢菩薩、文殊師利菩薩而為上首，其名曰光焰幢菩薩、須彌幢菩薩、寶幢菩薩、……如是等菩薩摩訶薩五百人俱。】

經典解讀要和生命體驗相關。不論是從根本智總持力的角度，還是從具體某一法的角度，修行者不但要明瞭行法理論與行法次第在不同法中如何呈現，並且要能在行法實踐中確切體驗到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

要將經典語言還原到行法實踐與生命體驗中，必須要準確明瞭密法言說。依般若智慧的三種表現，可以從三個方面來解讀密法言說：

第一， 般若智慧需要概念準確。

修行者需要明瞭各種名相在行法實踐與生命體驗中的準確意義，這是解讀經典最核心、最基本的條件。如果對文字名相解讀不準確，後面所有解讀皆不會準確，必定造成知見錯謬，也就不能將經典演說轉變到行法實踐。

『體驗』是指將文字言說落實到生命活動中，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最終是以種種生命體驗的形式現前，而不是停留在文字中。如何依文字名相生起體驗？

首先，可以從根本智總持力的角度、從總相的角度去解讀和體驗某一名相，把名相當作獨立的一法，通過觀察思惟這個名相的種種屬性來體驗這一法的具體存在。比如針對『世尊』、『菩薩』等此類名相，《華嚴經》提供的方法是依菩提場會普賢菩薩演說《世界成就品》、《華藏世界品》乃至《毘盧遮那品》的方式，依世界成就十種事一百個方面生起對這一名相的觀察思惟，這個過程所帶來的身心體驗即華藏世界現前，以及大威光太子成就無上正覺的經歷現前。對每個名相生起的觀察思惟模式不同，帶來的身心覺受亦不相同。這是通過對名相本身生起觀察思惟和分析判斷的過程來體會這一名相的意義。

其次，可以從獨特存在的角度去解讀和體驗某一名相，把它當作眾多名相中的一個，把這一名相放在具體不同的因緣中，通過對比這一名相的不同呈現來體驗它的意義。比如針對『佛陀』、『菩薩』等，可以通過觀察思惟和對比釋迦牟尼佛、阿彌陀佛、毘盧遮那佛之間有何異同，對比文殊菩薩、普賢菩薩、彌勒菩薩之間有何異同，來體驗『佛陀』和『菩薩』所代表的意義；還可以對比『佛陀』、『世尊』、『如來』之間有何異同，對比『菩薩』、『阿羅漢』、『凡夫』之間有何異同，來體驗名相所代表的意義。《華嚴經》提供的方法即菩薩道種智行法，在一一法中依不同行法因緣和行法次第來獲得對某一法的具體體驗。

第二， 般若智慧需要次第清晰。

明瞭基本的、核心的名相意義如何體驗之後，再看經文如何將這些名相總合在一起。比如此處『世尊在室羅筏國逝多林給孤獨園大莊嚴重閣，與菩薩摩訶薩五百人俱』，即是將『世尊』、『室羅筏國逝多林給孤獨園』、『大莊嚴重閣』、『菩薩摩訶薩五百人』通過『在』、『與』、『俱』總合在一起；『世尊』為核心，『室羅筏國逝多林給孤獨園』為處所，『菩薩摩訶薩』為大眾，『五百人』為數量。修行者要能體會這些經文是按怎樣的順序將文字名相總合在一起的，在行法實踐和行法體驗中，這些文字名相又是如何呈現的。

很多時候，經典言說既是成就者的生命體驗，亦是成就者的內心獨白，經典中世尊與大眾論義、菩薩之間論義皆是如此。修行者將經文言說還原到行法實踐，即是生起與成就者同樣的生命體驗。

第三， 般若智慧需要系統完備。

系統完備是行法實踐的最終成就形式，是通過行法實踐來體驗這一整段經文總合在一起之後所要實現的整體作用。修行者是否到達成就地，最終要以是否開啟般若智慧、是否具備如實知見、是否生起精進行法、是否能對佛教思想準確演說來衡量，而不是只看身所作為，因為身所作為是共外道法，可以靠刻意模仿來展現，但般若智慧和種種知見不能靠模仿他人去獲得。

系統完備不一定是指如來地，每一位的行法理論和行法次第都具備這樣的屬性。正如一部車子的每一小部分都是由很多部件總合在一起來準確實現某一種功能一樣，整部車子所實現的功能亦是由每一部分的功能總合在一起來實現的，只有每一部分皆準確無誤，總合在一起成為一部車子才能正常運行。一名汽車工程師可以對車子的某一部分非常瞭解，但一名汽車專家則需要對車子的每一部分皆瞭如指掌。

同樣地，解讀經文不但要放在具體的一部經中來看是否準確無誤，還要放在整體的佛教思想體系中來看是否亦準確無誤。佛教沒有所謂的特別法門，世尊不會偏愛某一法而貶低自己所說的另一法。所謂的特別法門，不過是宗派思想下的自我神化，是為了逃避行法理論的檢驗而自圓其說。

對經首這段經文，修行者要能體會它在整個《入法界品》中表達怎樣的意義，在整部《華嚴經》中表達怎樣的意義，以及在整體佛教思想理論中表達怎樣的意義；還要能體會將具體名相通過不同方式集結在一起時如何表達一種整體的成就模式，經文的哪些部分要在差別智行法中體驗，哪些部分要在根本智行法中體驗。

般若智慧並非零散的、發散的、隨機的隻言片語，而是以完整縝密的理論體系的形式呈現，有準確的概念定義，有清晰的行法理論與行法次第，包含了從初發心到成就地的所有法。這樣的智慧才是堅固不動，才能通過行法實踐不斷地、穩定而準確地拓展到一切法中。按經典語言來說，般若智慧所帶來的身心覺受，即『其地堅固，金剛所成』，即種種理性、莊嚴和喜悅。

隻言片語形式的說法是共外道說法，即便符合佛教所言，世尊亦稱此為『如蟲食木，偶成字耳』，非真正的自性智慧。

『世尊在室羅筏國逝多林給孤獨園大莊嚴重閣』是《入法界品》的成就模式，而並非對歷史事件的記錄，表明《華嚴經》的入法界行法是基於原始佛教的世尊演說生起，是對佛陀說法的皈依，同時也說明化身世間悉達多太子亦是依這樣的方式成就無上正覺，其在世間的所有呈現，背後的自成就地皆是華嚴行法。原始佛教中大量經典都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演說，此處所名代表了佛教行法實踐的所有法。

站在華嚴行法角度講，『世尊』代表眾生根本的覺悟力，並非特指歷史上的悉達多太子，任何能夠生起華嚴行法實踐的修行者，皈依自性覺悟，以智慧力安住一切法中，深入經藏，生起精進行法實踐，皆是到達『世尊在室羅筏國逝多林給孤獨園大莊嚴重閣』的成就模式。

『與菩薩摩訶薩五百人俱』中的『五百』是法數，代表五蘊身一切法，此法數在上座部經典中常常出現。『菩薩摩訶薩』是生命體驗的類別，後面還有『五百聲聞眾』以及『無量諸世主』，分別代表對自性智慧以及世間出世間一切法的種種體驗。雖然經文是世尊與五百菩薩眾、五百聲聞眾等俱，但實際上只是列出了普賢菩薩、文殊菩薩以及百五十二位菩薩眾和舍利弗、大目揵連等十位聲聞眾，通過法數和最上首菩薩可以體會其中的意義。

普賢菩薩與文殊菩薩為大眾的最上首菩薩，普賢菩薩在先，文殊菩薩在後，以此突出普賢菩薩在這一品中所代表的意義。

普賢菩薩與文殊菩薩是佛教思想中最重要的兩位菩薩，代表了生命中最核心的兩種力量，一切行法實踐、身心覺受皆從這兩位菩薩生起。佛教中的三皈依是修行者的根本皈依，即皈依生命中的一切法以及皈依這兩位菩薩所代表的生命力量，安住自性智慧與無量行法實踐，修行者最終是以這兩種力量在一切法中證得生命解脫與無上正覺。

從普光明殿四個行法階段來看，修行者從初發心到如來地，即是從文殊菩薩代表的對一切法生起覺知、觀察、思惟，經歷別教菩薩四位行法到達普賢菩薩法界，亦即依這兩位菩薩的力量，以智慧力如實知、如實體驗一切法。這兩位菩薩總合在一起，即毘盧遮那如來的具體顯現。毘盧遮那如來是從一切法總持力的角度說，文殊菩薩與普賢菩薩是從遍一切法中的生命活動與生命體驗的角度說。正因為如此，如果經典中有這兩位菩薩同時出現，修行者則要對這部經生起特別關注。

在《入法界品》經首的這兩位最上首菩薩之後，八十華嚴列出百四十一位菩薩，四十華嚴列出百五十二位菩薩。其中四十華嚴在普賢菩薩、文殊菩薩之後，有十位智菩薩，即智慧勝智菩薩、普賢勝智菩薩一直到毘盧遮那勝智菩薩，八十華嚴則缺少這十位菩薩。由於兩種譯本的翻譯年代和譯經人員不同，兩種譯本中的菩薩名號不同，但如果對照來看，還是能體會原來梵文所要表達的意義。《覺悟華嚴經·綱要》的《入法界品逝多林會上首菩薩兩種譯本對照》表中有這些菩薩的分類，可以參考。

十智菩薩之後是十幢菩薩，『幢』代表高顯，十迴向位的上首菩薩即十位『幢』菩薩，有些經典中又翻譯作『髻』。

十位幢菩薩之後，八十華嚴列出十位『力』菩薩，四十華嚴列出十位『光』菩薩。『力』與『光』是經典中的常用詞，皆代表自性智慧生起作用。從顯現一切法的角度說是『光』，從生起身心覺受的角度說是『力』。

自性智慧的顯現形式是『識』，包括概念、思惟、分別、選擇、判斷等等，有情眾生的喜怒哀樂皆是『識』的力量生起。說到底，『識』的力量即自性覺悟、自性智慧的力量。

經典中常有如來放光、諸佛放光、菩薩放光乃至八部天眾放光，有人把它理解成類似日光的光，認為一把傘就能遮擋，不是這樣！普遍存在的一切法在生命中能夠呈現，用經典語言來說即如來放光；眾生對一切法生起普遍的覺知觀察，即諸佛放光；如果針對某一法生起特別的關注、思惟和體驗，即菩薩放光；如果以自我的力量生起分別執著、貪瞋癡慢，即八部天眾放光。不同的放光模式帶來不同的生命覺受，生命覺受的生起即『力』的作用。

為什麼說阿彌陀佛光明『照十方國無所障礙』？因為阿彌陀佛的光明能令有情眾生對一切法生起身心覺受，身心覺受所在即是阿彌陀佛光明所在，所謂『念阿彌陀佛成就極樂世界』即是在一切法中如實知、如實體驗一切法。

這之後是十位藏菩薩：從地藏菩薩、虛空藏菩薩一直到蓮華德藏菩薩。這裡的『地藏菩薩』是否即《地藏經》裡的地藏菩薩？不是！《地藏經》裡的『地藏菩薩』是如來地的地藏菩薩，代表一切法的本然存在和普遍存在，代表根本智所生的一切法。此處的『地藏菩薩』雖然亦可以到達一切法的普遍存在，但因為和其餘菩薩並列，強調的是一切法中的某一類，所以只代表差別智的一切法。

同樣的菩薩名，在不同說法環境中所代表的核心意義不相同。比如，如果世尊與文殊菩薩論義，世尊代表根本智，文殊菩薩則代表根本智的具體顯現；而如果文殊菩薩與舍利弗尊者乃至與世間大眾論義，文殊菩薩代表根本智，舍利弗尊者乃至世間大眾則代表根本智的具體顯現。換句話說，根本智、差別智不是固定的概念，要在具體環境中來作區分。

接下来八十華嚴列出十二位『眼』菩薩，四十華嚴列出十一位『眼』菩薩，再往後是十冠菩薩、十髻菩薩等。十髻菩薩中的第二位，八十華嚴中譯作『龍王髻菩薩』，四十華嚴中譯作『釋主髻菩薩』。『髻』代表世間法中的高顯，前面的『幢』代表清淨智慧高顯。『龍王』和『釋主』皆是佛教中常見的兩個概念，所以必須要準確理解什麼是『龍王髻菩薩』和『釋主髻菩薩』，兩位菩薩有何差別。

總體來講，『釋主』代表世間能生起一切法的力量，是世間一切法生起的總持力；『龍王』代表在世間法中能做主的力量，是世間具體某一類法的總持力。佛教中，眾生第七識即生命中的『自我』因素，是生起世間一切法的力量，稱作天帝釋、能天主、釋提桓因。『自我』因素依不同的生起模式和生起因緣，在世間法中的具體表現，即世間法中的種種王。從世間善法的角度說，即各類天王、世間主，從惡法的角度說，即種種龍王。

由此亦可以體會，前面普光明殿十住位在須彌山頂妙勝殿生起，天帝釋帶領大眾迎佛入妙勝殿，從此生起十住位行法，意味著『自我』因素以及依此因素所生起的一切法皆主動皈依自性覺悟，以此生起的行法實踐才是十住位行法。

《華嚴經》是龍樹菩薩深入龍宮集結而成的，即意味著龍樹菩薩是在身心覺知的一切法中，乃至在種種貪、瞋、癡、慢、疑一切法中集結的這部經。身心覺知的一切法，乃至貪、瞋、癡、慢、疑一切法所在處即是龍宮，生起這一切法的力量即是『釋主』、『龍王』。『釋主』和『龍王』在沒有皈依自性覺悟時，是帶來世間生死法的力量，如果能皈依自性覺悟，二者又是生起自性智慧與行法實踐的力量。

龍樹菩薩深入龍宮，在貪、瞋、癡、慢、疑一切法中成就無上正覺，是不是意味著龍樹菩薩在凡夫地？不是！貪、瞋、癡、慢、疑是由眾生本具的生命力量生起，不需要學習和訓練就具備這種力量。修行者生起行法實踐，以智慧力降伏魔怨，是要息滅這一切法帶來的束縛和影響，而不是息滅生起這一切法的力量。換言之，貪、瞋、癡、慢、疑不是本體上的，而是諸法生起之後，因『自我』因素的不如理作意參與才有的，修行者以智慧力生起行法實踐，即是要將種種不如理作意轉變成以智慧力如實知、如實體驗一切法。

明瞭了『釋主髻菩薩』和『龍王髻菩薩』的含義，也就不難體會為什麼在《世主妙嚴品》中世尊成就無上正覺時，有諸世間主、八部天眾圍繞生起；同樣也可以體會為什麼《入法界品》中，文殊菩薩在福城東大塔廟演說普照法界修多羅時，大海中有一萬諸龍發菩提心得不退轉。

要從這個角度來理解什麼是生命中的『龍王髻菩薩』和『釋主髻菩薩』。如果在經典中看到世尊深入龍宮與龍王論議，要知道這不是神話故事，並非悉達多太子以種種神通上天入地，而是講自性覺悟生起，能降伏生命中這種力量生起之後帶來的束縛和影響。

十髻菩薩之後是十光菩薩等，一直到末後法界光明覺菩薩，可以參考表格中的結構劃分，此處不再銷文。

以普賢菩薩、文殊菩薩為最上首的這五百菩薩眾、五百聲聞眾以及無量世間主，代表了生命中生起一切法的力量，這些大眾圍繞世尊生起，在經典中稱作諸佛眷屬。《入法界品》中，世尊與大眾俱和《世主妙嚴品》中的四十二類大眾圍繞世尊生起是相同的意義。

這些圍繞大眾的排列有規則、有秩序，不是隨機散亂的，符合《華嚴經》整體的演說模式，符合法數意義，意味著般若智慧參與到了生命覺知的一切法中。般若智慧生起不是隨機散亂的，而是有規則、有秩序，不但每個名相都要言說準確，並且這些名相要以某種規則或者法數的形式總合在一起，形成鮮明的次第關係和整體結構，整體結構所表達出的意義是獨立個體的名相所不能替代的。

眾生生命中的種種力量本來是隨機零散的，隨緣生起，無拘無束。如果這些力量是圍繞本能的、『自我』的因素生起，這一切法即是娑婆世界的生死染著；而一旦以智慧力加以管理，息滅本能的、『自我』因素帶來的束縛和影響，生命中的一切法即是極樂世界、華藏世界等莊嚴法界的一切法。

在普光明殿三賢位中，十方菩薩從十世界、十佛所雲集，十位菩薩按十方的順序演說偈頌等等，經文都非常工整，代表智慧的建立模式是規整的、有序的，智慧的力量運用在一切法中，所能帶來的身心覺受即是理性、莊嚴和喜悅。

世尊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大莊嚴重閣與大眾俱，這是生命中生起一切法的核心力量，從這裡生起《入法界品》的所有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