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何知道自己在某一法上是否「見性」?
【問】:
如何知道自己在某一法上是否見性,通過判斷自己的知見,或者理性是否和共法世間一切法的理性相應。如果是,就說明自己在這一法中見性了。見性的過程就是自己在一法一法中,不斷實踐,不斷反省,在覺知中把我執我見逐步去除,直到與諸法實相相應。並運用到日常中,就是遇事遇人要理性,冷靜,而不是憑自己的感覺行事,在反復訓練中培養自己理智的判斷能力和了別能力,是嗎?
【答】:
我們從「見性」的原理及內容上來分析這個問題,就比較容易理解了。簡單講,先把「見」和「性」分開來審視。
首先是「見」,這個比較容易理解,就是一定要有觀察、思惟、覺知和一切法的生起,叫作「見」。所以簡單來講,「見」就是指要有體驗的、要有身心覺受。當然若從聲聞、緣覺、菩薩的種性來衡量,「見」會有微細的差別,但核心都是一樣的。即一定要能夠生起觀察、思惟、覺知,在一切法中有所覺受、有所實踐。
再看「性」,之前我們以「般若」為例,介紹了一切法的本體與運用的問題。強調過「般若」的本體是一種力量、是隨緣生起的,不依思惟覺知和行法能到達。要證得「般若」,實際上是在一切法因緣生起運用時,在運用的過程中,去體會「般若」生起的作用;通過這種作用來確認「般若」的本體確實存在。
如果一法只有本體,沒有運用、沒有顯現,那麼這一法就是虛無的。所以強調要在一切法中、在各種因緣中、在「般若」生起的功能上去見證「般
若」的屬性。因此是出於本體的,自內顯發的,並且是周遍完備的。
見證「般若」有兩個階段,一是知道「般若」有一個本體,它是離言說相、離名字相、離心緣相的。二是作為修行者,若要見證到「般若」,證得「般若」,證得一切智,必須要在一切法中,通過行法所生起的身心覺受,去體會這種覺受就是「般若」生起的作用。通過這種作用來確認「般若」本體是存在的,是我們生命中的一部分。
因此「見性」要從兩個方面來確立「性」的存在:一是「性」在本體上的存在,二是在認識上,或者在實踐中能體會到「性」的存在。實際上,不論在佛教理論中,還是在其它宗教理論中,當談到超越生命、超越所有法界之外的,至高無上的內容時,都包含了這兩個方面。
從整體的宗教理論發展來看,修行者有一段時間會側重於針對本體的部分產生行法;另外就是通過對本體的認知產生理論,並依此來檢驗行法本身,是否與理論、本體相應。
如果仔細分析,這就是佛教中的本體論與認識論的問題。包括性宗與相宗,其實都是針對這兩方面來說的。因此,講到性宗時,就會說「當下可以成就」。講到一切法本體的時候,本體是不受時間與空間限定的,即哲學上講的形而上的先驗理性的部分。也就是說,如來地本具的一切法屬性,既然不是隨著時間與空間發生變化的,用佛教語言講,就是不生不滅的。那麼修行者只要以某一種方式,是可以在當下就見證到一切法本體的存在。這是關於本體論。
與本體論相應的就是認識論。講到見證「般若」時,我們的行
法和思惟覺知是不能直接到達「般若」本體的。只能在般若生起作
用時,在某一種因緣下,從它的功能上來認識它,這就是哲學上講的認識論。是形而下的實踐經驗、知識理性,不共法世間建立的無上正覺一切法屬性的部分。
所以講到「見性」,是講見證一切法的本體,是形而上的部分,還是形而下的,一定要區分開。
關於這兩部分,如果展開講,不光是佛教界,實際上在所有的宗教理論中都有非常多的討論。有非常多的修行人對這兩部分是混餚的,總是把本體上的屬性、形而上的屬性和形而下的實踐經驗、知識理性混為一談。
我們再用根本無明和一念無明的屬性來定義這兩部分內容,大家就能更清楚地認識本體與其生起的運用之間的關係了。
在佛教中,講到本體時,會有不同的言說。比如根本無明,根本無明的作用是能夠生起一切法;或者說一切法的本體、自有永有的、依性而起的、法性土等等,這些言說都是關於本體的。提到根本無明,與之相對的就是行法實踐上認知的一念無明,兩個是相對的。
根本無明在不同的佛教發展階段,不同的體系中,有不同的名字,比如無始無明、所知障等等,與根本無明都是同一個意思。
在《華嚴經》中,十信位、等妙覺位都是在普光明殿演說。普光明殿,從本體上講,就是根本無明生起一切法所在處。一切法包括共法世間的一切法和不共法世間的一切法,二者總和即一切法。也就是說,生命中所能體驗的一切法都是在根本無明的力量下生起的。
所以華嚴行法理論中,十信位為什麼在普光明殿演說?為什麼是文殊師利菩薩做法主?就是因為十信位行法是針對根本無明來建立的,在一切法的生起處來建立的。假如我們能夠明瞭身心覺知的一切法,並且知道我們生命所依的就是普光明殿的一切法,就是證一切智的行法模式。這是從本體的角度來講的根本無明。
如果從認識論的角度,華嚴十信位在普光明殿演說,文殊師利菩薩為法主,與另外九位首菩薩,以問答形式來生起十信位行法。而且十信位的十位菩薩不入三昧,不像住行向地四位行法中,四位菩薩在演說行法之前要入三昧,比如十住位法慧菩薩入「菩薩無量方便三昧」,然後演說十住位行法;十行位功德林菩薩入「菩薩善思惟三昧」,演說十行位行法。
十信位時,為什麼文殊師利菩薩不入三昧而演說十信位行法呢?因為普光明殿講的是生命本體的力量所生起的一切法,是無加行力生起的,無功用行生起的。所以是依照生命本體的一切法生起華嚴十信位行法的。
與本體論相應的就是認識論,是從行法實踐來講的,在具體的一法一法當中,如何成就無上正覺。「一法」指的就是一念無明的生起。
從本體的角度來講,根本無明是無加行力生起生命當中的一切法。從行者實踐的角度來講,因為有一念無明的生起,針對這一念無明生起菩薩道種智行法,使一念無明轉成菩薩智慧道種,所以一念無明是有加行力生起的。
譬如,我們見到一山一水,生起一個作意,這個作意就是加行力。根本無明生起時,生命中一切法是同時呈現的,無加行力生起的,就好像每天早晨我們醒來時,一切法已經存在了;並不是我們要在睡眠當中作意要生起一切法,然後醒來才會有這一切法。這是二者的差別。
在一念無明中,所生起的一一法是隨緣生滅的,是依它而起的。因此可以看到由此產生的作意,凡是作意生起的是有生有滅的。這是關於本體與認
知的差別。下面再從經典言說的角度來探討這個問題。
佛教中講到「般若」,性宗的成就時,最常見的經典語言都是否定式的。比方《金剛經》裡講的「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無我見」、「無人見」、「無眾生見」 、「無壽者見」,龍樹菩薩講的「八不中道」,以及「非一非異」、「非自非他」、「非生非滅」等等,這些都是否定式的語言。
為什麼要用否定式的語言?因為當要強調本體的時候,本體生起的一切法是無加行力生起的。一旦我們要確立某一法的時候,確立本身是有加行力的,所以這種肯定一切法的方式是不能到達諸法本體的。
以性宗的行法為例,任何肯定都是有侷限性的。比如,我們說山河大地是自性的,那麼草木蟲魚是不是自性的?當我們說A是自性法,那麼B是不是?所以,只要有肯定的,就是有侷限性。因此在性宗的行法中,是以否定的形式來超越一切法,超越一切法的顯現,只有這樣才能到達一切法的本體。
所以當我們談到根本無明、一切智、本體、性宗、無加行力生起,等等這些名相時,意義都是相同的。
接著看形而下的實踐經驗。在真正修法實踐過程當中,行法本身一定是有所針對的。實際上,有所針對就是在隨緣生滅的諸法當中,來成就無上正覺。這時經典的言說方式就是肯定的形式。
此處所說的肯定形式,是指華嚴行法中,從初住位以後,修行者進入到菩薩道種智行法時,所使用的語言,非指住位之前的聲聞緣覺、別教的經典語言。因為他們的行法是共法世間所生起的行法,是有取捨的,往往某些法是,某些法不是。
而菩薩道種智行法則不同,它是在不共法世間建立的,如相宗的行法,瑜伽行派的行法均指向這裡。為什麼要用肯定的方式,因為任何一種否定都是不圓滿的,所以是以肯定認識一切法,不漏掉任一法,從而到達超越一切法的境界。所以大家要把本體和修行實踐這兩部分區分開。
經典語言中,本體上生起的一切法就是依根本無明生起的。而在行法實踐上的任何一法,都是一念無明生起的。根本無明是無加行力生起的,一念無明是作意,有加行力生起的。
在唯識理論中,常有所知障與煩惱障的說法。簡單來說,所知障針對的是根本無明,煩惱障針對的是一念無明。因此,根本無明就是所知障,根本無明生起就是所知障生起,是無加行力生起的;一念無明就是煩惱障生起,是有加行力生起的。
在唯識理論中,講到一念無明生起時,會生起四種見惑,即四種煩惱住地,也叫四無明住地。其中第一個是「見一處住地」,然後是欲界、色界、無色界三種住地煩惱,一共有四個。為什麼叫「見一處住地」?因為一念無明都是針對某一法生起的,針對這一法生起作意,所以稱之為「見一處住地」。詳細來講,見一處住地之外,還有欲界的見惑、色界的見惑、無色界的見惑,加起來就是四無明住地。如果再加上根本無明,所知障的住地,就是五無明住地。
因為根本無明是無加行力生起的,所以在佛教理論中也叫無始無明。「始」是開始。為什麼是「無始」?就是沒有種子,也不會依某種因緣而生起,所以叫無始無明。無始無明是生命本俱的力量,是無加行力生起的,不需要種子,因此是根本無明,也是所知障所在處。所以根本無明要用根本智慧來破除;一念無明要靠生起有為法的智慧和行法來對治,即菩薩道種智行法來破除。
針對無加行力生起的根本無明、所知障,最終一定要依靠無加行力生起的入滅盡定行法,即普賢菩薩法界的行法纔可以破除。針對有加行力生起的一念無明、煩惱障,靠生起菩薩道種智行法,有加行力的行法就可以破除;在華嚴行法中,就是從初住位到十地位的不共法世間的菩薩道種智行法的建立。
在華嚴行法理論中,十信位行者依生命中的一切法而發心,但為什麼不能直接在十信位就破除根本無明呢?就是因為菩薩道種智行法沒有建立。行者需要在住行向地菩薩道種智行法完成之後,進入到無餘涅槃,普賢菩薩法界行法才能破除根本無明的影響。因此行者依照身心覺知一切法,建立行法的開始處,就是《華嚴經》的十信位,然後於每個因緣法生起時,在一一法當中訓練自己的菩薩道種智行法。
換句話講,一念無明生起時,要有一個智慧的運用來加以對治,這就是菩薩道種智行法。也就是說,當每一個念頭生起,每一個困惑生起,每一個煩惱生起時,我們都能以智慧加以針對。這是從初住位到十地位完整的行法過程,因此是在無量法中來建立的。
當完整的行法過程建立起來後,針對每一個有加行力生起的一念無明都能夠生起相應的智慧運用,在每一法中都有智慧的運用、智慧的訓練,當到達七地、八地、乃至十地位時,這時智慧的運用會形成一種力量。
這裡一定要把智慧的運用與智慧的力量區分開。達到智慧的力量時,就能無加行力生起了,但一定是靠一法一法的智慧訓練才能到達。
從第八地到十地位間,修行者到達身口意入滅盡定行法,也叫證得別教無餘涅槃。所以從初住位到第七地位,是對所有的一念無明皆能生起菩薩道種智行法,才能到達無功用行地。
無功用行地是指不再作意生起,針對一念無明的智慧運用,完全憑藉生命中建立起來的力量而自動生起。當這種力量建立起來後,才能到達等妙覺位。等覺位後,雖然從言說上有等覺位的行法,實際上從修行者的角度來講,等覺位的行法是無加行力的行法,非靠作意生起,是自然生起的。這時的智慧力量成為生命中的一部分,無加行力生起,從而破除根本無明對我們的影響。
這是關於「見性」中的「性」的作用,詳細地給大家又介紹了一遍。同時,也把華嚴行法中,為什麼十信位在普光明殿演說,住行向地為什麼分別在四天宮、四寶殿、由四菩薩演說,最後到等妙覺時,為什麼又回到普光明殿,當明白了這些理論之後,再來看「見性」的問題,就容易理解了。
前面講到,「見」一定要從修行者的角度來講,要有觀察、覺知、思惟、覺受,要在一切法中來建立,才叫見。不能用如來藏共法世間的非加行力的理念來確立「見」這件事。因為是我們自己要成就無上正覺,所以一定要站在修行者的角度來確立「見」。從如來地一切法存在的角度來講,不需要證得無上正覺,如來地一切法皆是善法。
當把「見」和「性」結合起來,再來理解怎樣才叫「見性」就容易了。